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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育还是节育,女性没有不疼的选择

原标题:生育还是节育,女性没有不疼的选择

文章来源:正面连接(zmconnect)

作者:张苹

与意外妊娠和人流带来的伤害相比,带节育环、取节育环的痛苦显得微不足道。

上世纪80年代末的一项全国生育节育抽样调查显示,87%的节育措施都用在了妇女身上,放置宫内节育器(俗称“上环”)的比例达到41.4%。

2021年,我的母亲取掉了在子宫内26年的节育环。我从那时开始了解这项技术,对我来说,它是一项压迫女性的技术,一项恶的技术,同时也是留在过去的技术。作为下一代年轻的女性,我认为我们理应有更好的选择:控制自己的性、生育、健康,选择更好的避孕方法,远离不必要承受的疼痛。我们拥有身体自主权,我坚信着这一点。

最近几个月,我访谈了家庭中的女性:外婆,母亲,和表姐,她们分别是81岁,52岁,34岁;还有一位刚取出节育环的50岁女性、两位妇科医生。我的观点和信心逐渐坍塌。节育环并不是一个全然恶的技术,相反,在某种程度上,它是最好的。依然有诸多年轻的女性,譬如我的姐姐,主动选择使用节育环,因为它长期,有效,不必依赖于丈夫的许可或同意。

这些女性,我见过她们的身体:外婆胸部、肚子溢出的赘肉和淌下的皱纹,母亲小腹的褶皱,姐姐两道剖腹产的刀口。我自认为熟悉她们的伤痕。这种“熟悉”在她们的讲述中破裂,当我们谈论起子宫,月经,阴道,流产,性生活,当我听她们讲述赤裸又隐晦的身体的历史,我发现我从未真正了解她们。

同样的伤害总是重复发生在一代代女性身上。在我不知晓的身体故事里,藏着身为女人的所有真相:避孕从来都不是一种中性的技术。女性,是人类性生活所带来生育风险的最终承担者。

取环

等待在妇产科候诊区的大致有三类人:年轻的夫妻,带着女儿的母亲,或像李俪芳这样独自一人的中年女性。没有中年男人。犹豫了近一年后,50岁的李俪芳决定取掉身体里的节育环。

2023年12月27日上午8点50分,李俪芳带着取环手术缴费单来到市人民医院的妇科诊室4。诊室4在妇产科走廊最深处,紧挨着手术区。门旁标牌有两行字:计划生育门诊,PAC咨询室(Post-Abortion Care的缩写,意为流产后关爱)。

来到诊室4的女人都即将面临手术:流产或带节育环、取节育环。桌面摞着厚厚一沓人工流产知情同意书,以及小部分带、取节育器手术的知情同意书。

“什么时候带的环?”医生问,低头填写手术同意书。

李俪芳已经忘记了确切的时间,她自顾自计算,“我们单位是孩子4个月后上环。孩子生日是97年7月,就是97年12月带的。”

医生提问短而快,“月经多长时间来一次?”

“每个月都基本正常,4到5天。上次还是上个月10号左右。”她没来得及展开。从去年到今年,来月经前她总觉得腰酸,小腹下坠。近两三个月,月经总是不正常。周期是乱的,不按时来,有的月份没有,有的月份则十几天淅淅沥沥地总完不了。以往月经3、4天就能结束,今年,正常来月经的月份,月经都会推延到6、7天。

“生过几个孩子?流过产吗?”

“一个”。她回答完第一个问题,用拖长的“嗯”逃避第二个问题,又嗫嚅着陷入了对模糊时间的回忆,“流过……一次。”

“没事。26年前带的环。”医生看出了她的难堪,用同样短而快的体恤打断她。

开着门的诊室这时走进一个年轻女孩,手里拿着单子。医生目光穿过李俪芳问她,“药流还是人流?”女孩回答,“药流。大概多少钱呢?”站在房里的护士回复她一个数字。这时又进来另一个30岁左右的女人,她径直对医生说,“我是做试管的。刚做了TCT。”“hpv有问题吗?”医生问,“你月经什么阶段了?”

问题在三个女人之间跳跃,医生的视线落在谁身上谁便回答问题。护士在一旁大声补充着是否需要吃饭,什么时候办住院手续等细节。两分钟后,问诊室又只剩李俪芳一人。“进吧进吧。垫个卫生巾,咱们现在就取。”医生催促着起身,把填写完信息的纸挪给她。她没有细看,在纸右下角“同意取环”旁签上自己的名字,慌忙脱掉羽绒服跟上医生。出门,手术室就在右手边,冷白的灯光透出门缝。她换上门外鞋架上的的拖鞋,8点54分,李俪芳进入手术室。

手术室大概三、四十平米,陈列很简单,两个置物架,两张用蓝色帘子隔开的手术床,很多扇窗户,房间显得空旷。一张手术床中间铺着一片一次性垫子,床两侧是两个向内凹陷的腿架。李俪芳脱掉右腿层层叠叠的裤子,仰卧躺在妇科检查床上,两腿张开,大腿分别放置在左右腿架上。医生站在她两腿中间,把床升高到适合手术的位置。

李俪芳仰躺着,只能看到手术室白色的顶。器械很凉,正夹着棉球消毒,同样凉的器械进入了阴道,又深入肚子。她感到下腹一下一下地抽紧,有东西正拧着自己,像钉子正楔进木头。腹部被拉扯着,拽着向下坠,“和最痛的那种痛经一样。”

医生戴着口罩,闷闷的声音从那头传来,她一边手术,一边和李俪芳闲聊,问她工作单位在哪里,又跟她讲自己生了两个孩子。医生絮絮地说,我同情咱们妇女,还得遭这种罪,生了孩子得上环,等快绝经的时候还得取,还得再疼一次。

“我知道咱们妇女取环疼,我尽量轻点,慢点,我们说着话,分散你的注意力。”医生话没有停,手上的动作继续,细的取环钩在宫腔里转了4、5圈,有东西被带出来了。

9分钟后,李俪芳和医生出来了。医生大步走来,露出笑容,“粘得不算太厉害。”李俪芳落在医生后面,步子迈得很小,走路姿势有些不自然,抿着嘴,脸看起来又冷又白。她扯出笑,弧度很小,语气却很轻快,她伸展食指和拇指比着尺寸,“是一个那么小的圆环”。又张开两个手掌,比量着比肩还宽的长度,“拉出来却那么老长。”

“两条细长细长的弹簧,压得很瓷实,做成一个圆的。就像电池后面的弹簧。特精细。当时带的时候都没注意。”

这是她时隔26年再次看到身体里的节育环,很亮,是金属的颜色,像不锈钢。她闪出第一个念头,“子宫里那样潮湿,这环20多年竟然没有生锈”。节育环上勾着血丝和肉,医生告诉她这是节育环粘连着带出的子宫内膜。她坐在手术床上,医生拿着环,两手捏着两端,一拽,环被拉展变成了两条线,“你看,就跟弹簧一样”。医生松手,环被丢进了手术床边的垃圾桶。

“气球”里的铁钩和铜环返回搜狐,查看更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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